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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米盖尔 上(1 / 1)

初夏的青草地比春日时显得暗沉,也因阳光的灼烧散发出让人烦躁的炎热,几个穿着破布衫的女人围在火堆旁烤着从河边捉来的鲤鱼,火焰的热浪仿佛要把周围的人一同吞噬。但对孩子们来说,这份炎热算不了什么,草地里跳跃的蚱蜢和坚韧的根茎却是闲暇时的好玩意儿,几个孩子相互打闹嬉戏,扭成一团,尖叫和欢笑此起彼伏,根本不在乎挂在脸上的汗水。

米盖尔安静的坐在一旁,看着这些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脸上的欢笑,而他自己却时不时擦去掌心的汗,还要小心的瞄着周围的情况,内心的紧张和恐惧交叠着,让他陡然间成长许多。骑士无所畏惧,他又在心里念了一遍,这是两三天里最的最多,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。可他并不是骑士,真正的骑士不会害怕这些人,“飓风”波顿爵士曾一个人斩杀了二十七名劫匪,而眼前的这些人同样是劫匪,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人数。

他并指的当然不是眼前这些同龄人,当然啊,他为什么要杀他们呢,如果现在身在首相府,他很愿意和他们一起游戏,而现在呢,草地的每个地方都有人把守,他们手里或者腰间有剑,十分警惕的在提防什么,米盖尔曾近距离的观察过那些剑,都很粗糙,有的甚至起了铁锈,但一把生锈的剑同样能够杀人,或许插入克拉吉伯爵后背的就是这样一把生锈的匕首。

米盖尔想起克拉吉伯爵的呻吟声,现在恐怕早就成了冰冷的尸体,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,和带有诡异滴水声的巷道,那是他最后的记忆,等到醒来的时候便已经身处此地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,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,睁开眼时,一堆面貌丑陋的男人和暗淡的光线一同进入眼帘,他们脸上是狰狞的神情,带着令人害怕的笑容。那时他惊恐的躺在满是泥垢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,只能颤颤发抖,懦弱的就像是一只受伤兔子,哭泣着等待下一刻未知的命运。

“杀了他,看那身衣服就知道肯定是个落魄的小贵族,那些吸血虫没有一个是好东西。”站在中间的男人大声嚷嚷,他长的又高又胖,满脸的肥肉盖住了嘴角,这声音让米盖尔几乎晕死过去。

“不,应该操死他。”右半边脸满是疤的男人笑着附和。

“该把他的皮剥了,那些肉绝对比鱼肉美味,每一顿都吃鱼,我早就吃腻了,该换换口味。”越来越多的人接过话,仿佛这些人讨论的不是他,而真是一只兔子,这些人也会偶尔还会在他身上踹几脚,并发出愉悦的笑声。

眼泪模糊了视线,细微而不敢张扬的哭喊声卡在喉咙里,那不是来自疼痛,而是恐惧,虽然他根本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,却闻到了死亡的气味,又或许房间里的膻臭味,不管怎样,他明白这是一场躲不过去的灾难。

就在米盖尔在哭泣和绝望中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时,一个壮硕的高个子男人站出来,他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长剑,站立的姿势和说话的口吻和其他人显然不同。“这不过是个孩子,‘南瓜’,难道你们就只有欺负孩子的本事。再说,也许他只是哪个贵族家的仆人。”他看着那个胖子,又用脚挑起盖尔身上衣服的破洞,展示给众人看。“你们不是说自己是正义的吗,难道就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孩子。”

“如果他真是可怜人,那你就不该带他回来,瞧瞧我们现在的处境,还不如让那些怪物把我们抓去吃了了事。”那胖男人大声说,然后朝着地上啐一口,一脸的嫌恶,“好吧。”他瘪着嘴想了想,“让他留在这里,但你得确保他不会逃走,否则……”胖子的威胁说到一半,兀自没了声音,似乎想不出到底该拿高个子怎么办。

房间里的笑声渐渐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看着胖子和高个子男人,嘴里不满的喃喃,发出不清不楚的污言秽语,不过也没人出来反对。

“放心,我会看着他。”高个子男人点头答应

米盖尔在自己的哭喊中能感觉出来,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,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关切。然而随后米盖尔却再也没见过那个高个子男人,他被关在满是恶臭的房间里整整两天,没有人来盘问他,只有一个女人送来食物,还有那群孩子趴在缝隙里看他。一直到今早他才被允许在草地上活动。

米盖尔又坐了好久,太阳快升到头顶,他一面思量逃走的办法,一面小心的在草地上打量,持剑的男人和火堆旁的女人,还有就是眼前嬉戏的孩子,怎样才能骗过每个人的眼睛呢?他的目光突然和一个凶狠的眼神撞在一起,是那个绰号叫“南瓜”的胖子,他慌忙低头摆弄屁股下的草根,看着那个肥胖的身躯从自己身边走过。好在“南瓜”根本没兴趣理他,而走到一个女人耳边低语,然后发出放肆的笑声。米盖尔知道他是这群劫匪的首领,虽然这些劫匪总过不过四十人,还有一小半的妇女和孩子,而且窘迫的模样根本就不像会使用武器,但想要控制一个孩子的自由已经是绰绰有余了,何况这里不是城市,没有墙壁和雕像做掩护,一览无余的草原根本藏不住秘密。

但他并没打算认命,从自己晕过去的时间算来,这里不会离卡伦堡应该不会超过半天的骑程,而草地旁的河流很可能就连接着剃刀河,虽然他也不清楚卡伦堡是在河水的上游还是下游,但是如果钻进那些灌木丛中不被发现,然后顺着河水走,就有一半的几率能找到回家的路。可是该怎么做才能逃到河旁边又不被发现呢,米盖尔一直在思索,如果他尽全力奔跑,可能还没跑到河边就会被那些人抓回来,他们会要了他的命。这当然不行,他必须悄悄的到达灌木丛,或者是让那些人允许他到河边去。

“看,我又抓到一只。”前方传来一个孩子的欢呼,他捏着一只大蚱蜢趴在地上向众人炫耀。

如果我是一只蚱蜢就好,他在心里想,但是那样也要提防很多双专注的眼睛,但是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呢,他们应该不会在意别的孩子到底跑到哪里。米盖尔想到一个主意,他站起身走向那些孩子,但随即就看见几个大人伸长了脖子张望。

“我能跟你们一起吗?”他走上前小声问。

“当然。”一个男孩从地上爬起来,目光中是欣喜,他又得意的对着其他人说,“看吧,我早说喊他来跟我们一起玩,我就知道他肯定愿意来。”

米盖尔用微笑来掩盖自己的紧张,他用点头来表示友好,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盯着自己的人。必须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,他清楚自己只有一次机会。

“你会玩什么?秋天的果实会吗?”男孩问。

米盖尔摇摇头,“我没玩过。”事实上他很清楚怎样玩这个游戏,一个人充当果实站在原地,而其他人则当松鼠把他团团围住,互相争夺唯一的果实。松鼠如果想要获胜就要独自霸得果实,也就是除了他的两只手外,想办法把其他竞争者的手从果实上移开。可是如果没有任何人的双手碰到果实时,就算果实落到土地中,逃过了被吞噬的厄运。玩这个游戏的话,只需一个很小的范围,他不可能有往河边跑的机会。

“这都不会?”男孩很遗憾的叹口气,“聪明人和傻瓜呢?”

那一样是一个不需要什么跑动的游戏,所以米盖尔又摇头。

“算了,强尼,他什么都不会,我们玩自己的吧。”另一个孩子不满的说。

“别吵,我们应该带着他一起玩。”那个叫强尼的孩子很坚持,“那你会玩什么?过河的骑士你总该会吧,每个人都会这个游戏。”

这一次米盖尔不敢再摇头,他害怕强尼真的会拒绝他,那样就没有其他能逃走了。

几个孩子欢呼一声,立刻丢掉手里的蚱蜢,分配各自的角色开始游戏。过去玩这个游戏的时候,他从来就是扮演骑士,而这一次米盖尔却被分配当河里的鳄鱼,骑士的角色被强尼分给了自己。他没有反对,而是耐心的跟他们玩。刚开始他一言不发,任由其他的男孩耍赖,可是渐渐的孩子的好胜心占了上风,在玩了几次之后,他开始跟强尼争辩到底代表长剑的木棍究竟有没有打到他,而强尼又到底有没有被拉下水。

“你不能一直赖皮,我明明把你拉落水了。”米盖尔撅着嘴嘟囔。

“强尼总是赖皮。”另一个孩子跟着说。

“我哪里有,你不信问雀妮,她最公正。”强尼不甘示弱,指着一旁年纪较大的女孩。

“我什么也没看见,反正你身上也不会有水滴作证。”女孩不愿意加入到男孩争执中,她翻了个白眼,无奈的坐在一旁。

“那我们去河边,这样就没人能赖皮了。”强尼立刻说。

米盖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,一切来的也太快,也太容易了些,他本想和他们玩的熟悉些,再提议去河边,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,没想到强尼竟然自己主动要求。“我无所谓。”他连忙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,就算到时候被发现,他也大可说只是在跟强尼在游戏。

“好啊,那我们去吧。”强尼像一个领袖那样宣布,说完就转过身快步向河畔跑去,其他孩子也紧随其后。

“别傻了,难道你让所有人都下水去当鳄鱼吗?也没有真正的船啊。”身后传来雀妮不屑的声音,“当心那些怪物突然窜出来把你们全都抓去,真是幼稚。”

米盖尔没空去理会雀妮的讽刺,更不会担心有什么怪物,哪里会有怪物,只有逃跑的机会啊。他小心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,然后默默的回过头。感谢诸神,他在心里祈祷,那些盯着他的眼睛都看向了别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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